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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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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知道叶祺极其松散地坐在那儿,被他一推竟然真的往栏杆那边撞过去。陈扬这一看吓得不轻,也管不了火消了没有,赶紧扑过去把人再拉回来。叶祺被一股力道带着一头撞进陈扬怀里,半边身子全给他压紧,倒抽一口冷气,不由抱怨了一声:“疼。”陈扬这才想起刚才那扇铁门结结实实砸在了叶祺身上,而那一脚真的没留力。这么一闹还怎么僵下去,他只好退开一些把人松松地护在臂弯里,沉默半晌,唯有叹气。这人确实经常有话藏着不说,心事沉得像永夜,但他不会随随便便道歉。要说三思而后行,再也没有比叶祺更好的典范,凡是他想好了付诸实践的事都不会再有更改的余地。于是陈扬感觉到了他的怪异,一时又理不清头绪,想了半天就差怀疑叶祺想跟他分手了。那边叶祺埋首在他胸口,一遍又一遍深呼吸,再开口却是更加淡然的声音:“坐下来吧,都是我不好,你不用这样。”陈扬心头一紧,更认定了这是事出有因,依言坐了之后仍然去揽叶祺的肩。还好,对方只顿了片刻,顺服地靠了过来。“我家里出了点事,我觉得在你把这件事做完之前不该让你陪着我头疼,所以躲了你一天。”叶祺一旦开口,逻辑就理得非常清楚,陈扬知道最好的选择就是耐心听下去,所以只是沉默着把他拥得更近了一些。“我爸又有了个女儿,我昨晚刚知道。”陈扬浑身一震,恨不能让时光回转,亲自赏三分钟前的自己一巴掌。而怀里这人的语气依然蕴着无限歉意:“对不起,我想与其让你跟着郁闷,不如我就在这儿守着你算了。我都听到了,很好,真的,都跟我想的一样。”陈扬偏过一点角度吻上他的额头和眉心,语音低柔暗哑:“不说我的事了,再说我哪儿还有脸见你……有什么话你就说吧,闷着多难过啊,说出来会好一点的。”印象中的陈扬从来没有如此耐心地哄过人,叶祺靠在他肩上似乎是笑了一下,听上去倒比默然无声还沉郁。幸好这里没有灯,陈扬漫无边际地想着,要是让他看到叶祺眼里有点泪光,估计他这辈子对发火都会有心理阴影。“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妈在瑞士都离死不远了,他忙着跟小情人生孩子。”陈扬觉得他自己都快崩溃了,安慰的话噎在喉咙里,半个字也吐不出来。“呵呵,也许我在这儿忿忿不平,我妈还觉得我恶心呢。她这一走都快两年半了,逢年过节连个电话都不肯接。陈扬,你看我是多么晦气的一个人。”心原来是可以这么疼的,从左胸开始扩散,慢慢连手指都跟着冰冷。陈扬用力把叶祺勒进怀里,用力得自己都发抖:“别,别这样……我求你,别这么说自己……”叶祺过了很久才回拥住陈扬,让他的体温浸透凉薄的世情。脆弱是最要不得的心理,谁也受不了另一个人毫无节制地依赖,所以当他濒临失控的时候,他反而不想出现在陈扬面前。如果可以,他不想爱得这样深。情深不寿,他们也都是会害怕的。可惜天地不仁,偏喜欢把他整得七零八落,然后逼着他踉跄着跌进陈扬怀里。一贯骄傲的叶祺渐渐觉出一种陌生的疲累来,还有什么可争的,情到深处无怨尤,随便吧。隔着一扇门,渐渐地礼堂里的人声渐次远去,夜风从窗口溜进来,陈扬被吹得清醒过来,低声对叶祺说:“我们再不出去,图书馆就要锁门了。”叶祺沉默了一下,答道:“这时候宿舍已经锁了,还能去哪儿?”陈扬施力抚摸了一下他背部的流畅曲线,稍微有了一些轻快:“回你家吧,明天周五,逃了也就逃了。”累得根本不想说话,叶祺与他十指相扣,沿着一丝光都没有的小楼梯慢慢地走了下去。秋夜,月朗星稀,万里无云,而夜幕恰是深蓝如墨的一幅丝绒。陈扬披上刚才乱七八糟丢在台阶上的大衣,拉着叶祺的手藏进口袋里,这回是怎么也舍不得再放开了番外二 元和纪事阮元和是典型普通人家出来的孩子,不愁吃穿兼生活安逸,仗着还算聪明的脑子顺风顺水地考进了这所大学的文学院,安安心心地随波逐流。从小到大他也没其他爱好,就是爱看书。各种各样的书。兴许是书读得多了,“骨子里就有了些文人式的清高透彻和不拘小节,但心态像是进入了老年,波澜不惊得很”。这是他自己的解释,陈扬却觉得他未老先衰,像是穿越了好几次,从老山孤坟里七手八脚爬出来的。人和人的成长环境差得远了,性格就差得更远。陈扬具备永远的攻击性,叶祺徘徊在争与不争之间,阮元和却是彻头彻尾一杯温开水,不痛不痒,不咸不淡。连阮母都看陈扬比看阮元和顺眼,人家孩子虽然看着城府深,但笑起来能让人觉得舒心。看看阮元和,整个一白开水泡面疙瘩,凭谁快饿死了都不想去啃一口。在女生们眼中的他是个谦和温雅的人,一米八的个子,一张具有一定欺骗性的脸,不错的家境,在男性资源稀缺且大多水平线以下的文学院自然有的是女孩子倒追,可总不见什么结果。他寝室的猥琐单身男们总是嫉妒地打趣他眼光高,甚至还有隔壁寝的怀疑他是不是不行,当然那位老兄在他冷飕飕的一个眼刀过去之后就自动消音。毕竟还有个私交甚笃的陈扬挡在他前面,更耀眼更欠扁,眼神都更有杀伤力。阮元和乐得消停。大学里么,你们懂的,特别是男生寝室,各种猥琐人士乃一抓一大把。受女孩子欢迎又总不定下来的往大里说那就是人民公敌啊,曾经就有人开赌局说要见阮元和那第二号面瘫以外的表情,告示写好了往寝室门外一贴,一个小时不到就来了一大串下注的起哄的和围观的。哦,第二号是微笑面瘫,第一号就是他看书时的面无表情。结果这事不知怎么被对面楼阮元和一发小知道了。那孩子和阮元和说来是孽缘,从出生开始同个医院,同个幼儿园,同个小学,同个初中,同个大学,也就高中因为阮元和搬家了不在一起。照理说吧,他们两个算是发小,情分想当然应是不错的,哪料到这么多年来,那两人竟然还仅是熟人的关系,连朋友都谈不上,只能说气场不和,但与其他人相比他还是对阮元和比较熟悉的。听说对面楼的哥们打了开了这么一个盘口就当即抖了抖,他同寝的八卦王正说得起劲,怎料他这反应便问他怎么了。那孩子一脸僵硬对那哥们说:“我认识阮元和这么多年只见他发过一次火,还是在他初中的时候。”八卦王自然一脸八卦地求真相。那孩子显然是有心理阴影,说:“他小时候长得秀气,加上看书养成的沉静腔调,小学还不觉得,初中时和周围的男生那叫一个格格不入啊。就有一帮半大小伙儿总看他不顺眼,想‘教训教训’他。一天就把他堵在走廊里不让他进教室,一群人嘲笑他书呆子娘娘腔,那时候哪懂那是怎么回事啊,其他人就在那起哄。一开始他显然不想惹事的,结果那天也是不巧,教导主任路过,那是个深度近视的四眼田鸡,看了阮元和一眼就教训那帮人说一群男生欺负个小姑娘算什么,结果那是哄堂大笑。”“然后他就毛了?”八卦王问。“毛了。”那孩子点头。八卦王等了许久都不见下文,催道:“那再然后呢?”那孩子又抖了抖:“我就从来没见过那么瘆人的笑,然后那帮人就全倒了,再然后教导主任也倒了。”“那学校也不追究他?”八卦王奇道。“他全校第一。”八卦王点头,懂了。八卦王到底懂没懂我们不知道,只知道经过八卦王添油加醋地宣传,把阮元和传成了一个笑面虎。据传,他连生气的时候都是笑着的;据传,他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曾经一人挑了十几个人;据传,他曾经是全市都数得上名的才子,教他的老师都自卑,如此这般云云……陈扬拍着桌子狂笑,连声道这比外头说他扑克脸还荒谬。阮元和无奈得一塌糊涂。阮元和陈扬他俩一进大学就是同寝,天天抬头低头见。陈扬一开始并不待见阮元和,就凭他死气沉沉那张脸,厉鬼见之都自叹弗如。阮元和觉得陈扬在拼命抗争的那些东西其实比“抗争”这个念头更根深蒂固,与其抗着,不如顺着。但那个时候的陈扬哪里听得进这种话,年少轻狂嘛,恨不得证明给全世界看,老子就是个文艺青年,不是军界太子爷。如果要说阮元和平日的态度只是让人不舒服,那么他的生活习惯就基本上是在陈扬的底线上跳舞。阮元和的书架、柜子和桌子大部分都是被书占满的,此人又喜欢躺在床上看书,床上的书也是一堆一堆,人躺在上面几乎也就是埋在书堆里了。而偏偏就是这一点,让素来作风严谨的陈扬极为别扭,看着他那摇摇欲坠随意堆砌的书墙就难受。作为一个文学院的学生,他能劝他不看书?还是劝他多收拾收拾东西?前者搞笑,后者大妈。于是陈扬默了整整一年,直到自己卷铺盖走人。人这个种群,其实在阮元和的眼里基本没有差别。性别、年龄什么的都不要紧,反正他只在乎他书里的人物。这都是大实话,于是那一种若有若无的违和感就始终环绕在此人身边。缘分这种事情真的很难讲,就这样两个根本合不到一块的人,大一一年一来二去竟然也成了朋友。而对阮元和来说,朋友就是一辈子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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