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 芒刺

    大年十二。

    每年这个时候，凡年纪在九至十三岁之间的小宫女皆要领食花椒乌梅丸子一枚，打一打肚内的蛔虫。

    内官局大院里，四百多个毛茸茸的小脑袋连片结海，排成了长龙。

    我和姐姐还有小九尾也埋人堆里，拥挤得密不透风。

    队列歪歪扭扭，叽叽喳喳，大宫女们一排排维持着秩序，并高声宣道：“春天已至，易染虫卵，适才有了这打虫丸子。花椒价贵，若有哪个不念主上恩德，偷奸耍滑把药吐了扔了的，得了腌臜毛病污了宫城，那就自己个儿掂量着吧。”

    各种腔调，一遍又一遍的警告声使喧哗的队列湮寂下来。

    小九尾一皱鼻子：“那药丸子又苦又辣，就算吐了也是恶心吐的。”

    朝我俩嘟囔了一句，她又小脸一拉，好似是突然想起她娘罚俸的事了。便又哼地一声，拨开了两个人，钻到前头去了。

    “红红还在生气。”我垂下脑袋。

    姐姐抱着膀子，“气死她好了。”

    队龙逐渐往前，不时传来哇哇的作呕声和哄笑声。

    我惦记脚尖，每条队列都对应着一张桌子，桌后坐着的，看官服应该是主司宫中礼仪的女官，各个表情严肃。

    轮到我的时候，我乖乖走上前。

    女官用小勺舀起一枚乌溜溜的丸子。

    我张嘴，“啊——”

    丸子还没进嘴，她的手又缩了回去，捣了捣花名册。

    “你就是最近的大红人呀！”

    “原来才这么大点儿一个，还在吃打虫药的年纪。大家伙都以为有多么绝色无双，岂料是个黄毛丫头。”

    她眼珠翻滚打量着我，红唇讥诮，“个头还矮。”

    ……

    真是莫名其妙。

    我心中暗嗤，但已带上甜笑：“自然是女官大人高挑漂亮了，一双眼睛水杏一般。”

    她柳眉一凝，眼中生出芒刺。

    眼皮往下压了压后，冷笑一声，然后猛地一探身，直接把药丸戳进了我的嘴里。

    戳得牙肉生疼。

    “好了，下一个。”

    她摆着手，不再看我。一侧的大宫女把我推到旁边，监督我把药丸吞下。借着这个空当，我瞥见了她的腰牌——

    【颜风仪】

    颜是姓。风仪是官称。

    好久没见过颜姓了。

    隐约记得，太后娘娘的义女，持盈县主原本姓颜，难道她和县主有什么关系？

    姐姐从后面撵过来搂住我的肩，“乔乔，方才那女官说什么我都听见了，回头咱们再找机会收拾她。不过今天，你得帮老姐个忙。”

    我一笑：“还老姐！你就比我老了一刻钟。说吧，什么事？”

    她拥着我，状态很是兴奋：“也没什么。你就跟姑姑说今天我晚点回家，至于什么理由，你来编！哈哈，你编的比我好！”

    我大吸一口凉气：“天呐！这个可要不得！姑姑最忌讳咱们乱跑了，要是不小心冲撞了哪位贵人可吃罪不起。”

    她摇晃着我：“好妹妹！好妹妹！你就帮老姐一回嘛！”

    我人都快被她晃零散了：“那你得先告诉我去干什么。”

    她噘嘴。

    我也噘。

    “嘁~~，告诉你了得保密！”

    “一定保密。”

    “今儿正月十二，是个经常被忽略的好节日噢。”

    “咦，今儿也是节日。什么节？”

    “老鼠节！”

    姐姐耍宝起来，挤眉弄眼，“乐公主开老鼠会，有赏钱赚呢！”

    老鼠会！！！

    我一蹦三尺高。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