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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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怀不过四十二岁,已经和楚慕记忆中去世时的楚芝雅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的痛苦。  一模一样的憔悴。  一模一样的担心着他。  楚慕终于意识到自己迟迟不敢回家的理由。  因为他的姐姐,越来越像妈妈。  他听着楚怀止不住的啜泣声,默默涌上泪水。  “姐,你不要再为我担心了,我都三十啦。”第31章   楚怀并不是时时刻刻都活在二十三岁。  她偶尔起床, 偶尔看到照片,偶尔公寓外有车开过,就会像现在一样, 想起了一切,失声痛哭。  戈德罗安静站在一旁,听到姐弟俩的哭声, 由衷的悲伤且庆幸。  他的视线和钟应对上, 表情如释负重——  楚慕愿意来了,所有问题都得到了解决。  一阵痛哭之后,楚怀昏昏欲睡。  戈德罗走过去熟练的抱起她, 像一位耐心又温柔的丈夫,低声和楚慕解释道:  “她每次哭, 哭到起了药效,就会睡了。”  只有药物能够克制她的情绪起伏, 让她获得睡梦中的安宁。  而见证了这一切大半年的戈德罗, 习以为常。  楚慕站在客厅,没有跟上去。  他垂眸看向那把雄蕊琵琶,最终伸手将它放回了琴箱。  “走吧,我带你去拿那把雌蕊琵琶。”  “楚老板, 你不去看看你的姐姐吗?”  钟应诧异的问道。  他以为楚慕会在这里等着楚怀睡醒, 更以为楚慕会和楚怀长谈,解开十年来的心结。  然而,楚慕只不过是弹奏了一曲《木兰辞》,就要带着琵琶离开。  还说,要把雌蕊琵琶给他。  他无法理解。  表情写满了困惑和惊讶。  楚慕嗤笑一声, 伸手摸着一直没取出来的烟盒。  “我当然会看她, 以后也会来照顾她。但我不想自己那么蠢的样子被你看到。”  那双深邃的黑色眼睛, 瞥向钟应,眼眶泛着泪水洗过的红。  “我真的很蠢。”他叹息一声,“说着什么人死如灯灭,却不知道珍惜活着的亲人,也不知道在固执什么。”  “走吧。”  他提起琴箱,递给钟应,“你是对的。虽然我很不想承认……”  “可我确实错了。”  错在不该固执了十年,更错在不该因为害怕不敢回来。  楚怀枯槁的状态,让他轻易回想起母亲弥留的时刻。  如果不是钟应这么执拗的家伙,他和楚怀也许只能在葬礼上重逢,不知道那时候的自己,会不会后悔。  打开公寓的门,楚慕像每一次离开家似的,感受到了久违的熟悉。  他说:“那个作曲家告诉我,只要雌蕊琵琶挂在我的乐器行,你就不会放弃。这是真的?”  钟应背着琴箱,笑着回答:“只要我活着,只要我知道遗音雅社的乐器在哪里,我都不会放弃。”  那些离开中国了无音讯的音乐家,就像是他失散的家人,寻找家人留下的足迹,怎么都不会轻言放弃。  他从小阅读沈聆留下的日记,对里面的字字句句熟悉无比。  找回遗音雅社的乐器,重奏乐府佳音是沈先生、是他、更是许多人立下的誓言。  爷爷曾为了这样的誓言,奔走了整整四十年。  钟应所做的一切,和爷爷比起来完全不算什么。  公寓外的车辆穿行,钟应握住的琴箱带子,转头看向惆怅的楚慕。  “楚老板,我更想知道,你有想过为什么你的琵琶是雄蕊琵琶,楚芝雅女士的遗言,却是将雌蕊琵琶给你吗?”  楚慕皱起眉,想到了自己那个猜测。  “当然是因为——”  “楚慕,嘿!”  一声清晰的中文呼唤,打断了他的回答。  戈德罗追了出来,焦急的询问道:“你会去撤销起诉对吧——啊!”  话音没落,楚慕转身就给了他一拳!  戈德罗难以置信,往后踉跄半步,捂着脸颊大声怒骂:“楚慕,你个混蛋!”  标准的中文,条件反射般从他嘴里蹦出来,他等站稳了,立刻挥拳过来。  绝不吃亏!  两个人在大马路边亲切的打了起来。  钟应站在一旁,默默背起琴箱,退到安全距离,不去阻止姐夫和小舅子之间的友好交流。  他看得出来,楚慕打戈德罗打得很顺手。  而戈德罗也挨过不少揍。  因为,戈德罗被打的时候,中文变得特别流利,特别多。  “再打我就告诉楚怀!”  “混蛋楚慕,你等着!”  “滚、你给我滚!”  一听就知道,这得是长期实战演练,才能训练出来的痛呼哀嚎。  可惜楚慕越听越火,把他摁在地上揍,还不忘用德语教训他,“谁叫你欠了这么多赌债,当初你们要结婚,我就该把你打死打残,免得祸害我姐!”  戈德罗终于抓住了问题的关键,大声喊道:  “如果不是我卖掉琵琶。你根本不会来看楚怀!你这个懦夫!”  果然,楚慕停了手。  他翻身坐在地上,怒气未散的盯着惨烈的戈德罗,“我确实是懦夫。”  “但你别忘了,是你先欠了赌债,中了别人仙人跳的诡计,才会想到卖琵琶。”  事实如此,哪怕是戈德罗也没法狡辩。  他浑身青疼的慢慢爬起来,恶狠狠的看着自己的小舅子掏出烟,席地而坐的抽了起来。  “给我一根。”戈德罗说。  楚慕夹着烟,乜他一眼。可怜的奥地利人已经鼻青脸肿,疼得龇牙咧嘴。  于是,楚慕抽出一根烟扔给他,等他颤颤巍巍夹起来,还好心的帮他点燃。  戈德罗爱赌,但确实心肠不坏。  他有记忆的时候,这家伙就追在楚怀身后跑,两个人结婚,戈德罗成为他的姐夫,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只不过,背着楚怀揍一顿戈德罗,也成了顺理成章的习惯。  “你再去赌博,我就打断你的手。”他凶狠的警告。  戈德罗说:“我早就没去了!那是最后一次,还是为了楚怀!”  楚慕不管他的最后一次是真是假,哪怕是假的,他也有办法让它成真。  两个人坐在一起抽烟,楚慕隔着浅淡的烟气,远远看着钟应。  他站在那里,小心翼翼保护着一把和他无关的木兰琵琶。  只因为它是唐代的古董,只因为它经过了遗音雅社演奏者的手,只因为……  它是楚书铭和郑婉清终其一生的愿望。  楚慕无法理解这样一个中国人。  年轻、执着,不在乎任何的刁难,眼睛里只看得到美好的东西。  他羡慕的哂笑一声,忽然觉得自己确实不配做一个中国人。  “喂,钟应。”  楚慕大声的喊,“给我两张纪念音乐会的票。”  钟应看了看他身边惨烈的戈德罗,确认道:“只要两张吗?”  楚慕抽着烟,眯着眼呼出游丝般的烟气,“我和我姐,两张够了。”  纪念毛特豪森集中营解放76周年音乐会举办当日。  厉劲秋脸色苍白,双手环抱,站在音乐厅后台,面如死灰,整个人都散发着灵魂出窍至今未归的绝望。  钟应担忧的看他,建议道:“秋哥,如果你还是不舒服,可以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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