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阵痛

    ……真……丑？</br>　　……真丑？</br>　　伊缪尔像一尊凝固的雕塑,尾巴上的毛瞬间炸开，然后完全顿住了。</br>　　他维持着低头看腹部的姿势，愣在原地,如果这是漫画或者动漫,应该能看见石化和裂开的特效。</br>　　“……”</br>　　伊尔利亚的大公自负美貌，他一路走到今天，骂过他的人不计其数，各种难听的都有,贱人婊子不得好死乱七八糟，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丑。</br>　　小猫咪顿住的时间太久了,白郁也注意到了,他将医疗器材收入抽屉，随口问：“嗯？你知道我说你丑？你听得懂人话吗？”</br>　　和宠物说话是宠物医生的职业病之一,白郁也不例外。</br>　　伊缪尔：“！”</br>　　他可不敢让医生察觉他的异常，将尾巴竖到身前遮住肚子上的斑秃，装作无事发生，从诊疗床上跳了下去。</br>　　医生微微摇头，继续看书。</br>　　他依旧在看那本《克索里尔诗集》,翻来覆去,简直要将书页翻出花来。</br>　　伊缪尔在一楼诊所区徘徊了一会儿，见医生安静看书，并不搭理他，便嗒嗒嗒地跳上了楼。</br>　　由于第一天的惨烈经历，伊缪尔很不喜欢一楼，比起冷冰冰的诊疗床，他还是更喜欢医生二楼有阳光的卧室。</br>　　白郁坐在躺椅上,诧异地抬眼看小猫扑腾，点评道：“小短腿，跑的倒挺快。”</br>　　“……”</br>　　伊缪尔闻言，差点从楼梯上滑下来，他好不容易站好，用前爪揉了把脸，怒骂道：“该死的医生！”</br>　　要不是寄人篱下，他已经让医生死了几百次了！</br>　　临近黄昏的时候，医生完成了今天的阅读。</br>　　白郁将书页摊开在书桌上，翻到有记号的页面，问66：“系统，能否将这些标注内容全部记录存档？”</br>　　66：“当然。”</br>　　系统飘道书页上，片刻间，整本书的图案都记录在了数据库中。</br>　　白郁站起来，从衣架上取下烟灰风衣，整理好胸章，他扣上宽檐礼帽，再系好同色系的羊呢围巾，在穿衣镜前打量片刻。</br>　　镜中人斯文儒雅，是伊比利亚最典型的医生形象。</br>　　白郁走出门，跟着系统提示，他压低冒檐，半遮住眼睛，在集市前的岔路口转弯，汇入集市散场的人流。</br>　　而后，白郁跟着人流穿过伊尔利亚繁华的主干道，穿过人烟稀少的街巷，穿过荒草丛生的岔路，最后，他停在了一栋破败的教堂前。</br>　　今天是周六，那个貌美妇人口中集会的日子。</br>　　66将情节翻来复去：“原主到底是什么鬼组织的？”</br>　　白郁道：“看上去不是善茬。”</br>　　教堂是典型的哥特风格，尖顶、玫瑰花窗，可所有的窗户后都蒙着黑布，像是在守护什么隐秘，唯有大门敞开着，黑洞洞透着不祥。</br>　　白郁迈步进来，还没来得及看清程设，</br>　　眼睛便被布条蒙住了。</br>　　视线消失，黑布蒙上来，白郁顿了片刻，又很快恢复正常，他好整以暇地抱手而立，像是在经历过千百次同样的流程。</br>　　旋即，什么东西抵住了脑袋，从形状和大小来看，那应该是把枪，口径不小，这么近的距离，足以让人的脑子像西瓜一样炸开。</br>　　身边有人低声确认：“代号？”</br>　　白郁：“渡鸦。”</br>　　“住址？”</br>　　“西克街335号”</br>　　“职业。”</br>　　“医生。”</br>　　在白郁前方，有三四个人正进行着一样盘问流程，同样被问到代号，住址，职业，这似乎是进入教堂的必要流程。</br>　　白郁对答如流，执枪人缓缓松了口气：“先生，愿我们如炬火。”</br>　　“……”</br>　　愿我们如炬火，这显然不是完整的句子，应该有下半句话，需要白郁对答。</br>　　“嗯？”额头上的枪紧了紧，对方俯身靠近，意味不明地重复道：“渡鸦先生？”</br>　　依然是沉默。</br>　　“好吧，先生，希望您只是和我开玩笑，我再给您三个数的时间，三，二……”</br>　　扳机压在指尖，白郁听见了手枪上膛的声音。</br>　　他微笑：“抱歉，刚刚走神了，照亮来路坦途。”</br>　　对面长长的松了一口气。</br>　　枪放下了。</br>　　“抱歉先生，公爵刚刚落水，最近伊尔利亚有些乱，我们需要提高警惕。”</br>　　对方转过身，递过来一根手杖，他握住手杖一端，示意白郁握住另一边：“西克街335号的渡鸦先生，请跟着我，今天有新的命令要颁布。”</br>　　白郁自然地接过手杖，迈步走入黑暗中。</br>　　66飘在白郁身边，大气都不敢喘。</br>　　在它的屏幕上，赫然显示着那句暗语“愿我们如炬火，照亮来路坦途。”</br>　　这句话显然是组织的常用暗语，白郁阅读的书籍密码中大概率有下半句，只是加密过。</br>　　66是世界上最精密的计算机，但对于没有任何对照文字的密码，它同样一筹莫展。</br>　　好在对暗语的这个人，直接给他送来了对照文字。</br>　　“愿我们如炬火”就是密码的一句，而前面几个人的对答同样被66收录在册，在系统超强的算力面前，伊尔利亚所有的加密方式都不堪一击，瞬间就被破译。</br>　　“我的天。”66的小屏幕上出现了硕大的流汗表情，它虚空擦汗，“回去我得投诉了，这么高难度的世界，居然还没有原文，谁抽签安排的啊，想害死我们吗？”</br>　　它只是个小小的虐文NPC扮演系统，怎么还搞出间谍求生模式了？</br>　　——还好这把是白郁，要是抽中剧本的是谢某林某，后果不堪设想。</br>　　白郁不置可否。</br>　　他被人领着，来到了教堂中央，引路人为他解开黑布，请他在座椅上落座。</br>　　在他身边，就是曾在街上和</br>　　他讲话的貌美夫人。</br>　　夫人穿着镶蕾丝的繁复长裙，执着羽扇?『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上下打量白郁，笑道：“渡鸦，别来无恙。”</br>　　白郁：“别来无恙。”</br>　　两人客气寒暄两句，白郁右侧的空座位也被领来个人，刀疤脸，肌肉虬结，像个使蛮力的莽夫。</br>　　夫人打招呼：“锤头鲨，别来无恙。”</br>　　白郁默记下他的代号。</br>　　锤头鲨在白郁身边坐下，他似乎和原主很熟悉，随口道：“周日酒馆有好货，你来不来？”</br>　　白郁还未说话，夫人掩唇笑道：“又是从哪儿弄来的漂亮男孩女孩？什么样子的姿色，你都要说一句好货？”</br>　　锤头鲨嗨了一声：“公爵府流出来的，听说和普通人不太一样，身上有些稀奇，想见识见识。”</br>　　夫人：“和普通人不一样？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能怎么不一样？难道能多条猫尾巴？”</br>　　锤头鲨：“我也不知道，听说而已，只是听说。”</br>　　他们说话的间隙，侍者端来水，放在几人身边，夫人和锤头鲨都拿起润喉，66却道：“宿主，别喝。”</br>　　他的屏幕上显示着液体分析结果：慢性成瘾毒剂。</br>　　白郁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借着风衣遮掩，倾倒在了袖口，他的风衣内衬是防水的，而后手臂自然垂下，水便顺着指尖滚落余地。</br>　　接着，陆续有纸片传递下来，写着此次会议的命令，白郁拿到手中一看，只有两条。</br>　　第一：搜寻伊缪尔大公的下落，严查各家诊所，不得收留来历不明之人。</br>　　第二：捕杀来历不明的流浪猫。</br>　　白郁将纸片折好，收入大衣口袋。</br>　　锤头鲨莫名其妙：“搜寻大公可以理解，捕杀流浪猫是个什么东西？”</br>　　夫人道：“也许是头儿被哪只猫抓伤了。”</br>　　锤头鲨耸肩：“也许他缺条猫毛围脖。”他们各自收好，再次系上黑布，被领着离开。</br>　　月上中天，等白郁穿过大半个城区回到诊所，已经是午夜时分了。</br>　　这个世界比他想象的要危险，但好在白郁并非原住民，系统也有保护措施，刚刚开会66全场都在骂骂咧咧，表示回去要投诉，同时保证，如果因为小说封禁而死亡，他会给白郁换一本书。</br>　　虽然如此，白郁并不想尝试死亡的滋味，他打算明天让66破译书上的其他标记，再做打算。</br>　　至于今天，夜色深沉，该睡觉了。</br>　　白郁走上二楼，推开卧室，放轻脚步。</br>　　这个点，团子应该已经睡着了。</br>　　他怕光线惊扰到睡着的小猫，就没开灯，只是坐到了床铺边缘，用手在被子里轻轻摸索，确定小猫的位置。</br>　　等下翻身上床，不能压到小猫。</br>　　可当他手指摸到团子的瞬间，却不由一顿。</br>　　小猫没有在睡觉，他藏在被子深处，蜷缩起来，姿势很不正常，似乎还瑟瑟发着</br>　　抖。</br>　　这种发抖不是冷或是害怕，而是规律的肌肉抽搐，是病理性的。</br>　　被子里很冷，没了医生的体温，小猫很难将床榻捂热乎，伊缪尔感受到了医生的抚摸，他情不自禁地往医生的手掌心蹭了蹭。</br>　　暖和的。</br>　　白郁一顿，抬手打开了灯。</br>　　他轻轻掀开被子，将团子从床榻上露出来。</br>　　伊缪尔微微睁开眼睛，看了白郁一眼，又很快埋了下去。</br>　　——希望医生快点睡觉，不要折腾他。</br>　　他今天没力气和医生玩乖乖宠物的游戏了，从晚上开始，他已经疼了快4个小时。</br>　　异变期总会有那么几天很难受，就像伊尔利亚的淑女们总有那么几天打不起精神，伊缪尔已经习惯了。</br>　　人类骨骼和猫类差距巨大，频繁的变幻压迫着身体，带来撕裂般的痛楚，骨骼关节麻痒难受，无可避免，在伊缪尔曾经的那些日子里，每次异变期都会遭遇一遍，短则一天，长则五六天。</br>　　但即使习惯，依然很痛。</br>　　伊缪尔苦中作乐地想：“好在就快结束了。”</br>　　剧痛一般发生在异变期的尾声，熬过这段时间，过不了多久，他就能变回人类了。</br>　　公爵将脸埋在枕头里，闷闷地想：“等我回去，我就把医生的诊所拆了，把他押到公爵府。”</br>　　可押到公爵府干什么呢？伊缪尔还没有想好，他可能会把医生关进牢里，并且在关押那日，公爵会盛装打扮，让这个没见过市面的土包子医生好好看清楚，然后居高临下地羞辱他，质问他，伊尔利亚的尊贵大公到底是美是丑。</br>　　靠着天马行空又莫名其妙的想象，疼痛稍稍减缓了一些。</br>　　而伊缪尔身边，白郁谨慎地观察着。</br>　　这个世界没有前世宠物医院那么齐全的设备，他无法给小猫做全面分析诊断，但凭团子的表现，应该是肌肉或者骨骼疼。</br>　　小猫的呼吸都放的很轻，身体轻微颤抖，肌肉抽搐着，姿势古怪，蓬松的大尾巴有气无力地耷拉下来，拖在床铺上。</br>　　白郁轻轻地把团子抱起来，放到了腿上。</br>　　伊缪尔一顿，却没挣扎，顺从地趴到了医生的腿上，白金色的蓬松尾巴无处安放，从大腿边缘垂了下去。</br>　　虽然有伤风化，可公爵无力计较，现在这种情况，无论医生做什么，他都没法反抗了。</br>　　伊缪尔只希望医生前些日子的救治不是伪装，别在他最难受的时候折腾。</br>　　白郁将他抱成了坐着的姿势，轻轻揉了揉，观察着小猫的反应，试探他到底那里难受。</br>　　“……”</br>　　医生的大腿皮肤温度滚烫，和被子共同构建了暖呼呼的空间，抚摸他的手指试探着从上往下，似乎怕弄疼了他，指腹点在毛毛根部，很舒服。</br>　　伊缪尔往医生怀里蹭了蹭。</br>　　轻轻的按压没有反应，应该不是骨刺类的疾病，白郁微微用了点力，按压在肌肉上。</br>　　伊缪尔又</br>　　蹭了蹭。</br>　　医生手法老道，像是在给猫做推拿或者spa，手掌揉搓着，热度和按摩的共同作用下，酸胀的肌肉居然缓和了些许。</br>　　白郁松了口气，按摩有反应，不是骨骼出了问题，应该只是肌肉。</br>　　他在脑中过了一遍猫咪肌肉出问题的病例，却没找到类似的，只是揉着团子的耳朵，问它：“有没有好一点。”</br>　　伊缪尔甩了甩尾巴。</br>　　他的尾巴毛茸茸蹭过医生的脸颊，妨碍到了医生按摩，于是被一把控住，按了下去。</br>　　伊缪尔睁开眼睛看了看尾巴，任由医生拨到一边放好了。</br>　　小猫就那么一点点大，蓬松的毛发像棉花一样绵软，白郁几下就能摸个完全，他轻轻揉着小猫，像揉着一只柔软的泡芙。</br>　　在医生有规律的动作下，伊缪尔终于升起了一点迟来的困意。</br>　　被子里的温度刚刚好，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医生的大腿也很舒服。</br>　　这个时候，伊缪尔听见了白郁的自言自语。</br>　　医生像是在回忆着病例，斟酌着：“……突然发病，肌肉抽搐，不规律的疼痛，按摩能够缓解，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病症……是基因遗传病吗？”</br>　　猫科动物的遗传病并不少，比如折耳猫，就是一类有严重基因疾病的猫，而作为宠物医生，白郁面对有基因问题的猫咪，他的第一反应是：“——要绝育吗？”</br>　　伊缪尔一顿。</br>　　虽然没能完全理解这个词，但显然不是个好词。</br>　　接着，医生的手摸索向下，放在了小猫屁/股的地方。</br>　　伊缪尔僵住。</br>　　虽然团子刚刚受过伤，不能绝育，但还是可以早做打算。</br>　　于是，那只手继续摸索，停在了小铃铛上。</br>　　轻轻掂了掂大小。</br>　　伊缪尔：“！！！”</br>　　公爵气血上头，如果他现在是人形，脸色已经红成葡萄酒了。</br>　　他瞬间理解了绝育的意思。</br>　　该死的医生，居然要对他做这么变态的事情！</br>　　一瞬间，伊缪尔甚至忘记了异变期的疼痛，他惊疑不定，从白郁大腿上弹跳而起，在白郁下意识来捧他时伸出了爪子——</br>　　爪间擦过皮肉，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br>　　“……”</br>　　伊缪尔擦着床头落下，愣愣看着医生的手。</br>　　医生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好看，淡红的伤口嵌在皮肤上，像玉器上的裂痕。</br>　　医生……受伤了？</br>　　他做了什么？</br>　　伊缪尔还记得他如今的定位，一只乖顺的宠物，而乖顺的宠物是不该对主人伸出爪子的。</br>　　好不容易停下颤抖的身体重新僵硬起来。</br>　　一瞬间，伊缪尔想了很多，他想到医生“乖一点”的警告，想到茶话会上淑女们手里做过去爪手术的猫，甚至想到公爵府地下室里无数死去的少年男女，一瞬间，他的牙齿都微微磕碜起来。</br>　　……不应该，他不应该在寄人篱下的时候，对着医生伸出爪子的。</br>　　不够乖顺的宠物，要不改造，要不死。</br>　　白郁发现了团子的不安，那双湖蓝色的眼睛透着恐惧，似乎陷入了某种梦魇，他轻轻伸出手，将团子重新捧了起来。</br>　　手上的伤并不疼，小猫的爪子能有多大力气，比白郁前世被任何一只猫抓过的痕迹都浅。</br>　　可伊缪尔害怕了。</br>　　他的身体眷恋着医生手掌的温暖，心中又惧怕着他的发难，于是拼命回想，该如何获得宽宥。</br>　　作为一只宠物，该如何获得宽宥呢？</br>　　伊缪尔似乎想到了什么。</br>　　他乖乖呆在白郁手中，伸出了粉红色的舌头，讨好的舔了舔伤口。</br>　　白郁一顿，就见伊缪尔歪头，心虚地看着他。</br>　　“喵~”！</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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