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隐痛

    第20章</br>　　谢逾落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br>　　谢远山说不管他，就真的不管，只给了他一张公司驻C城办事处的名片，一切要他自己联络。</br>　　谢逾随手将名片丢进垃圾桶，转头联系许青山：“小舅舅，我落地了。”</br>　　许青山秒回：“嗯，我已经叫同学去接你了。”</br>　　当时谢远山将谢逾丢来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是希望他回头认错，最好痛哭流涕痛不欲生，然后他大发慈悲，饶过年少无知的儿子，演一出父慈子笑。</br>　　可好巧不巧，C城是许青山留学读博士的地方，不少同学都留在当地，许青山对这个小侄子还算照顾，早早联系好了，谢逾刚出机场，就看见了舅舅的同学。</br>　　对方引着他办完手续，又介绍了租房中介，谢逾挑了个靠海小公寓，五分钟步行到海滩，他麻溜交完钱后，便定了下来。</br>　　一切做完后，他拿着手机，有点犹豫。</br>　　按照原文，谢少爷被谢远山强压出国，面上挂不住，给沈辞打完电话后，就将他的联系方式拉黑了。</br>　　这是最后一个小剧情点了。</br>　　谢逾顿了顿，抽出草稿纸，先一笔一划地将号码记了下来。</br>　　他随后点击拉黑，悬在屏幕上的指尖顿了很久，这才按下去，随后又将号码存入备忘录中。</br>　　在备注一栏，他有点犯难，原主备注就是“沈辞”，可按照剧情，沈辞这名字不该出现在他的手机中，谢逾抬手输入：“瓷器。”</br>　　他顿了顿，又改成：“瓷器先生。”</br>　　当时定下安全词是恰巧，谢逾刚好看见橱窗上的瓷器，但后来却越发觉得合适。</br>　　沈辞瞧着温润易碎，骨头却硬得很，若是真得将他打碎了，碎片定然会狠狠割伤来者，留下深深血痕，就像小说原主一样。可若是好好捧着，小心擦拭，便能感受到那白釉似得润泽触感了。</br>　　做完这些，谢逾欲盖弥彰地收好手机，查看下学期的课表。</br>　　谢远山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将他塞进了C城某知名大学经济系，并扬言毕不了业，就再别回来。</br>　　该学校国际排位靠前，声誉斐然，而原主是不学无术的真纨绔，学校任务紧压力大，他虽然用尽手段，还真就五年没毕业。</br>　　系统冒出来，好奇地瞄了瞄屏幕：“看课表干嘛？你真要学习啊？”</br>　　谢逾：“来都来了。”</br>　　系统：“……提前说好，考试我可不会帮你联网作弊的。”</br>　　谢逾：“用不着你帮。”</br>　　他虽然高中不读怎么书，但那是因为抑郁症，现在有机会，学一下也无妨。</br>　　此时已经入冬了，整个C城一片肃杀萧索，夜间下了场大雪，狂风吹倒了街头几棵松树，谢逾的生活两点一线，去学校上课，然后回家睡觉，等有假的时候，就收拾行李旅游。</br>　　他做了小半年富二代，之前的厨艺忘了个精光，现在身在异国他乡，他吃不惯这边口味，迫不得已又捡起</br>　　来，先是在公寓捣鼓黄焖鸡米饭，捣鼓地像模像样，后来陆续解锁了可乐鸡翅，红烧鸡胸肉等菜谱。</br>　　临近春节的时候，谢逾还请班上几个同学来家里吃饭，用火锅底料煮了一大锅食材，这边粉丝不好买，就往锅里丢意面，囫囵吃下去，还吃得挺开心的。</br>　　由于他不怎么摆架子，消费水准也一般，同学压根没看出他是富二代，只当他是正儿八经来读书的，几人嘻嘻哈哈，还挺充实。</br>　　等酒过三巡，同学们各自散去，有两对情侣要去广场看焰火，还有几人赶着回家给家人打电话，谢逾则独自一个呆在客厅，收拾满地杯盘狼藉。</br>　　他不知道给谁打电话。</br>　　他将煮锅和碗塞进洗碗机，抹布抹干净桌子，然后开了罐啤酒，坐在单人沙发上，透过窗户遥望远方。</br>　　谢逾没有开灯，屋内一片黑暗，不远的广场上有人放焰火，赤金银蓝的火焰相继在天空炸开，又倒映在他的瞳孔中。</br>　　之前在江城，虽然原主人设操蛋，但隔三岔五走剧情，约着何致远周扬去潇洒，还时不时捉弄下沈辞，将人压在怀里逗弄，谢逾烦躁归烦躁，倒真的没感觉无聊。</br>　　而如今，就连那个狐朋狗友群也很久没有响过了。</br>　　几人是酒肉朋友，现在凑不到一起，自然没人说话了。</br>　　今天，周扬难得在群里冒泡，发了句：“节日快乐。”，然后又沉寂下去。</br>　　系统戳了戳他：“喂，谢逾，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真的好像孤寡老人。”</br>　　“就是那种美式特工电视剧，特工退役归隐田园，娶妻生子，结果妻儿相继重病去世的，然后重回组织的发光发热的。”</br>　　谢逾无语：“少看点电视剧。”</br>　　现在没有剧情可走，谢逾白天上课，系统无事可干，磁盘存了无数部电视剧。</br>　　“你知道按照套路，接下来的剧情应该是什么吗？你会邂逅一个让你怦然心动的漂亮妹子，她必然有超乎寻常的身份，将你卷入一场麻烦，但你无暇顾及，你们拥抱，接吻……”</br>　　谢逾略感好笑，打断道：“你知道到现在为止，我拥抱过最多的人是谁吗？”系统卡壳：“你的家人？”</br>　　谢逾摇头：“其实是沈辞……你可能不相信，但是除了他，我并不习惯和人拥抱。”</br>　　由于家庭的关系，他并不怎么和人亲近，拥抱过的次数屈指可数，后来上学了，也是问题少年，同学看见他一般绕着走。</br>　　谢逾喝啤酒：“你记得我刚来的那个晚上吗？我一个晚上没睡着。”</br>　　那一天由于剧情设定，他和沈辞躺在一张床上，两人相隔不到二十公分，呼吸声清晰可闻，他并不习惯这样的距离，像是独行动物骤然被入侵了领地，以至于浑身紧绷。</br>　　那时他和沈辞心思各异，却都默契地装睡，一晚上相安无事。</br>　　系统呐呐：“那后面的那么多次？”</br>　　那么多个日日夜夜，难道都在装睡吗？</br>　　谢</br>　　逾：“没有，后来出于剧情要求，抱着抱着就习惯了。”</br>　　就像沈辞已经习惯了谢逾的气息，会在睡着之后滚进他怀里，偎在他身边，谢逾也习惯了沈辞的气息，能随时随地一伸手臂，将他像抱枕那样拽过来，扣在身边。</br>　　剧情的强行安排，促成了谢逾生命里为数不多的紧密相贴。</br>　　他略微摩梭手指，感觉那温度有点眷恋。</br>　　系统：“……这可难搞，回国你俩就地位倒置了，你等着去精神病院抱他吧。”</br>　　它说完，跟着谢逾一起看烟花，五颜六色地花球咻地升天，又在几秒内归于沉寂，下一颗继续升起，循环往复，直到最后一枚放完，天空彻底安静下来。</br>　　远处传来钟声，已经是后半夜了。</br>　　啤酒已经喝空了，谢逾起身洗漱，系统神神秘秘加载了一堆数据，忽然问：“宿主，你要不要看看沈辞在干嘛？”</br>　　谢逾吐出牙膏沫：“你别侵犯人家隐私。”</br>　　系统：“没有，都是学校论坛之类的的公开数据。”</br>　　谢逾许久没说话，将桌上铝制易拉罐丢进垃圾桶，发出咚的脆响：“看看。”</br>　　“嗯，他们团队搞定了一个大项目，导师升了杰青办公室换到新楼去了。以后你再去找他，就不能直接去实验大楼了。”</br>　　谢逾：“我本来也不会再去找他，还有呢？”</br>　　“他奶奶前段时间病情反复，但是好在青山基金及时资助，已经转危为安了。”</br>　　谢逾一顿：“还有？”</br>　　“你猜的不错，何致远想去找他麻烦，但每次一到江城，就被周扬拉走了。”</br>　　系统顿了顿：“更多的细节，我就查不到了。”</br>　　“嗯。”谢逾评价：“挺好的。”</br>　　一万公里之外，沈辞很不好。</br>　　他已经连续熬了几个月的夜，除了去医院，就是泡在实验室里，恨不得将空闲时时填满才好。</br>　　韩芸芸准备走人了，她本来早该走了，是明天要搬办公室，这才留下来收拾东西。</br>　　她将桌面上的摆件塞进行李箱，偷瞄对面的师兄：“沈师兄，你还不走吗？”</br>　　沈辞揉了揉眉心：“先不走，还有事情没做完。”</br>　　“可是师兄你都熬出黑眼圈了……”韩芸芸嘀咕。</br>　　沈辞也算A大风云人物，论文绩点之类的先不说，单就这一张清贵冷肃的面孔，也有不少妹子喜欢，韩芸芸做实验累了，也喜欢对着他发呆，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养眼。</br>　　可这半年来，沈辞肉眼可见地憔悴了，他的眼帘总是微垂着，敛着一双倦怠的眉目，皮肤也苍白不少，韩芸芸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师兄，你还是要早点回去睡觉啊。”</br>　　顶着这么一张脸熬夜实验，暴殄天物啊！</br>　　沈辞不轻不重地应了声，屈指敲开了手机屏幕，目光在聊天界面某个名字上扫了一眼，鲜红的感叹号异常刺目。</br>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结果，他便关上了屏幕。</br>　　实验间隙看手机，这是沈辞新养成的习惯。在遇见谢逾前，沈辞经常不将手机带进办公室，只放在门口存储柜中，他用的是一台老年机，市面上所有的app都卡顿，而他的使用频率也像个古板的老年人，一天打开不了几次，手机对他而言，只是个纯粹的通讯工具。</br>　　但那天分别之后，他尝试给谢逾发消息，谢逾没回，沈辞一夜间看了上百次手机，恍惚间反应过来谢逾在飞机上，他掐着落地的时间，得到了一个鲜红的感叹号。</br>　　后来，这便成了一种习惯。</br>　　在每一次打开衣柜，看见叠好的衣物，每一次刷校园卡，看见屏幕余额，甚至每一次走入实验大楼，路过银杏大道……他都要打开手机，屏幕上那个感叹号红得触目惊心，让空落落的胸腔中，都填满难以克制的隐痛。！</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