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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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没人应他,秋焰眼皮乱跳,心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说了声“对不起”然后朝门用力踹出一脚,老式门锁经不起暴力拆除,大门敞开,秋焰大步跨进卧室,没人。窗帘紧闭,他一把掀开,床和被子都是冷的,而他看到了端端正正放在书桌上的那只电子手环。秋焰牙关咬紧,果然!电子手环不同于电子脚环,后者是给重刑犯的监视装备,而前者,跟运动手环在外观和使用上差别并不大,自己能摘下来,只不过一般戴上这东西的犯人没这个胆子,秋焰刚刚骂过这人走火入魔,没想到竟然能疯到这一步。他把手环揣进兜里,下楼找了一圈,金杯车不在,秋焰想了想,然后给二舅打了个电话。关键时刻,他记起那辆车或许可能装有定位装置,毕竟曾经是茶场的公用车。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然后查看了定位系统,告诉了他一个意料之中的地址,在洛城。温遇河违反假释规定,私自出城追击嫌犯,这件事瞒不过去,何况,秋焰担心他的安危,他需要警方的协助,于是跟司法所请了假,又打电话给周斐简要说明了情况,警方已经在去洛城的路上,秋焰开着自己的车也踏上了路程。他知道,温遇河不信任警方,甚至也不信任法院,他是靠着自己才揪住了利宁案的疑点,毁了自己的前途才证实了真凶另有其人,秋焰觉得他也没有资格来劝温遇河真善美,但是曾经有一段时间,他觉得他已经站到了温遇河的身边,可以跟他并肩对打怪兽。那种感觉也很好,虽然不是爱情,也一样美好。秋焰强迫自己将一切杂念抛到脑后,压着极限开往洛城。金杯车的定位系统十分老旧,并不精确,依稀是在郊区,地图上看过去是一片利江地产旗下的房产,秋焰想到温遇河这么单枪匹马闯进对方的老巢,焦躁得牙齿几乎都要咬碎了。第71章 他开始信神信佛清晨六点,温遇河将金杯车停在靠近海岸的一个入口,然后翻墙进了房区,两年前周斐抓捕绑匪的小渔村如今已经成了别墅豪宅区,只是入住率明显不高,道路和房屋都空空荡荡的。他看到了码头,视线不算十分清晰,眯着眼,依稀看到栈桥上有两个人来回走动的人,不是沈原。缩在一堵墙后面,温遇河悄摸顺着墙根到了栈桥底下,没人留意到他,那两人喷着白烟走来走去,不断打着电话,温遇河贴墙偷听,电话里催促“船为什么还不来”。眼前所见是一片空茫的大海,夜露深重,起的雾到早上都没散。温遇河观察四周,沈原一定离得不远,船一到他就会随时跑路,一定就在这方圆500米内。这是个给富豪游艇会建起来的码头,顺着栈道过去有个小二层工人房,里头没有灯,但温遇河发现朝他这边的二楼窗户突然被人推开,似乎有人站在窗口,盯着打电话的人瞧了瞧,然后又关了起来。这个距离温遇河看不清,但他直觉那就是沈原。栈桥上其中一个打电话的人叫了声“沈哥”,又说:“船老大那边说还有半个小时就到,您准备下,哎,哎,好的好的,我知道的,我跟强子就在这儿等着他。”那两人走向了栈桥的最前端,温遇河顺着原路返回,绕了一圈,从另一头靠近了工人房。拧了拧门锁,是锁住的,他沿着一楼的窗户挨个扒了扒,终于有扇厨房的窗户被拨开,他悄无声息地翻身入内。一楼没人,温遇河顺手在厨房拿了只铸铁锅,敛着气息缓缓上楼。这楼是简易板房,楼梯并不是水泥浇筑,而是钢结构,温遇河上到一半,楼梯发出刺耳的一声吱呀,楼上的人不耐烦地低吼:“不是叫你们在码头等着?!”温遇河知道没错了,这就是沈原,不会再有比此刻更好的时机,他迅速冲上二楼,手里的铸铁锅直接劈头盖脸朝那中年男人横了过去。沈原没有防备,被兜头打懵了,在地上滚了几滚,温遇河跟上去又踹了一脚,口中嘶吼:“是不是你派人来杀我?是不是你绑走了利宁?!”沈原双手抱头,吼道:“温遇河,你他妈疯了!”温遇河揪住他衣领,双目通红:“你是利江澎的走狗,你说,他到底对利宁干了什么?!”沈原口鼻出血,拼力挡住温遇河的胳膊,大喘着气说:“我不知道,利宁的死,跟我无关……”温遇河扔掉铸铁锅,肉拳铁锤一样砸到沈原的脸上,沈原满面狰狞:“你杀了我也不知道,你要去问,问利总……只有他,他知道,我把利宁还回去的时候,他还,好,好的……”“你撒谎!”温遇河双目似火:“利江澎的主使,你执行,绑走利宁的人就是你安排的,你现在说不知道?!”沈原在温遇河面前毫无招架之力:“你杀了我也没有用,我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两人的撕扯中沈原一拳锤破了窗户玻璃,远处栈桥上的两个人听到动静后立马赶过来,沈原冷笑道:“温遇河,你胆子够大,但你只有一个人,今天就只能死在这里。”楼下的两人操着两把菜刀上来,温遇河抓着那把铸铁锅,四个人站在四个角落,各自大喘着气。随后三人一拥而上,温遇河爆出一声惊天怒吼。……一地的血汩汩流淌,从二楼,渗透地板滴滴答答地落向一楼的地面,沿着楼梯蜿蜒而下,楼梯上一前一后躺着两个男人,是沈原的手下,他们还在喘气,也许已经死了,温遇河顾不上,他的身上也挨了好几刀,看起来并不比那两人好多少。沈原捂着腹部缩在角落,温遇河手中的刀对着他:“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阿宁?为什么?!”沈原整张脸抽搐:“没,没有人,想这么对利宁……温遇河,要怪,就只能,怪你是温庆的儿子……你父亲,是个畜生,你,也是……”温遇河有些混乱,失血令他开始头晕:“你在说什么?跟温庆又有什么关系?”沈原抽搐着冷笑,温遇河的刀尖抵在他咽喉处,问:“阿宁是怎么死的,是不是利江澎伤害了他?是不是?”沈原嘴角涌出大团血沫:“不,杀死,利宁的,不,不是利江澎,是,是,你……”他昏了过去,或者是死了过去,温遇河分辨不清,随着这句没说完的话,他也倒在了血泊中。警方掌握的消息比秋焰查到的二手车定位更精准,他追随周斐他们的车队而去,洛城当地的警方也出动了,将那一片利江地产的房区包围得严严实实,最后锁定在码头边的简易板房。秋焰在过来的路上见到了温遇河的金杯车,他心跳加速,跟周斐说:“他没走,一定就在这里。”此时已经是上午9点,洛城水警此前已经报告,今天拦截检查的所有出海的船只都没有查到沈原的下落,他应该没有走成。板房内悄无声息,警察探听了一圈后破门而入。秋焰楞在门口,里头,从二楼房间到楼梯淌了一地的血,好几个人倒在血泊中,人事不省。楼梯上那个人不是温遇河,再上面那个也不是,秋焰要上楼,周斐拦住他:“让我们来,犯罪现场要做保护。”秋焰哑着嗓子:“温遇河呢?”周斐在楼上回答他:“他在。”又说:“沈原也在。”秋焰扶着楼梯,艰难站定,他不敢再问,周斐在楼上打电话叫救护车,秋焰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上了二楼。仍然一地的血,一部分已经凝固了,温遇河倒在墙角,他的身上被扎了好几个窟窿,秋焰去探他的鼻息,几乎感受不到呼吸,去按他的脉搏,同样微弱得找都找不到,他不是医生,不知道眼前的人究竟是死是活,但他身上还是有温度的,凉,但并不冰冷。秋焰跪在地上,第一次信神信佛,语无伦次地祈祷,他可以什么都不要,拿他的前程他的健康他的命,去换眼前的人不要死。他唤他:“温遇河,你不能死,你是个骗子,我还没跟你算账,你不能就这么死了……”两辆救护车飞驰而来,四个血泊里的人最后有两个人上了救护车送去抢救,两个人留在了案发现场,经检查已经咽气多时,让警察叫法医来处理。被救护车带走的是温遇河和沈原。洛城中心医院手术室,抢救期间,手术室的门开开合合了许多次,一袋袋的血包往里送,秋焰坐在门外,却觉得自己已经接近于麻木。他无法思考,一会脑子里冒出温遇河如果就这么死了他该怎么办,一会又冒出前几次他像如今一样等在急救室外的情景,他不知道,原来连心慌、焦灼这样的情绪,经历得多了都会层层叠加,令自己对这些负面情绪的感知力变得钝化。他怔怔地愣神,在长椅上一坐好多个小时,直到太阳落山,手术室的门再次打开,昏迷不醒的温遇河被推了出来。秋焰一瞬间惊醒,几乎弹跳了起来,却又不敢上前,那主治医生隔着一段距离对他和等着的警察们说:“手术成功,但病人需要进icu观察,48小时内如能脱离危险就会有好转。”温遇河被推进了icu,秋焰站在玻璃门外,看着医护人员给他接好各种仪器和监视器,安置妥当,他看了好一会那个毫无知觉的人,觉得自己的心跟躺在那里的那个人一样,毫无知觉。然后转身离开。第72章 “带我去黑洞吧”沈原没有进icu,手术室出来后进了普通病房,警方轮值看守,只是他现在的情况也无法接受审问,许多具体的破案工作要待他清醒,甚至要押解回澄江以后才能进一步开展。这晚澄江来的警察在医院旁边的快捷酒店开了间最便宜的房间,不用值守的警察可以去睡一觉,秋焰便也跟他们住在一起,在隔壁开了间房。算上从昨天夜里执勤开始,到此刻差不多30个小时没睡觉了,他双目通红,跟周斐在医院外的路边小店随便吃了点东西,回到酒店房间闷头倒在了床上。然而一闭上眼睛,全是白天见到的惨烈景象,猩红的血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像澄江潮一样,劈头盖脸地把他淹没。温遇河在实验室被炸的时候,秋焰惊慌失措,温遇河在他眼前落水,他觉得自己魂魄抽离,而如今,这人生死不明地倒在血泊里,种种皆为秋焰亲眼所见,他开始想,如果有一天这个人真的不在了,死于非命,或是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自己会如何?这想法令他喘不过气来,一个人出现过,给他重塑了一个他未曾体验过的世界,点燃了他的渴望和期许,却又将这一切夺走,秋焰开始有些明白温遇河的偏执,温遇河之于他,犹如利宁之于温遇河,他想,为寻一个真相和复仇而走火入魔,太正常了。可他还是难过,他知道这难过不仅仅因为温遇河受伤,这难过更多关乎他自己,来得狭隘,自私,完全不合时宜,却偏偏无法控制。昏昏沉沉地睡去,做了一个冗长又杂乱的噩梦,突然被惊醒的时候,秋焰分辨不出今夕何夕,好一会才记起是在洛城,他仍旧维持着趴在床上入睡时的姿势没变,颈椎酸痛,翻了个身,感觉睡意全消,干脆起来洗了个澡。看时间才凌晨四点半,拨开窗帘看了看对面的医院,他决定去看看温遇河。躺在icu里的人无知无觉,电子仪器上的曲线图缓缓移动着,监控着他的各项生命指征,秋焰怔怔地想,利宁出事后的两年,温遇河能吃能喝能睡,可那样算是活着吗?如今真相即将揭开,大仇得报,就算代价是要他永远醒不过来,他肯定也是愿意的。秋焰将额头抵在冰冷的玻璃上,闭上眼睛想,如果换做是他自己,他也会愿意。护士长过来,站在秋焰身后,秋焰觉察到,稍微整理了下情绪,问温遇河这晚的情况如何。护士长说一切正常,比预想的要好,本来主治医生预备了各种突发情况的预案,怕病人万一突然出现不好的状况,但都没有发生,熬过前24个小时就会好很多。秋焰略略放下心来。他转头去看沈原,没想到周斐这会竟然在沈原的病房内,见到秋焰,周斐倒没意外,朝他点点头打招呼:“睡不着啊?”“嗯,”秋焰走过去,站在床沿问道:“他怎么样?”周斐说:“医生说他受的伤最轻,情况也最稳定,今天我想直接让救护车把人拉回澄江,在那边看守治疗更方便,也能第一时间给他做审讯。”秋焰想这样也好,他说:“那我留下来等温遇河康复。”周斐点头:“行,这边警方会协助你的,不过,等他情况稳定,也一样需要回澄江做笔录,到时候我这边会安排。”秋焰想了想,问道:“他这次的行动,警方会怎么给他定性?”周斐沉吟片刻,说:“我现在暂时还不太好说,他追缉嫌犯,本身性质上不违法,只是因为假释犯的身份有些棘手,至于现场死掉的两个人,这个待取证和具体分析,但从推测来看,自我防卫的成分居多。”周斐说得比较保守含蓄,但秋焰明白,从温遇河摘下电子手环的一刻,决意孤注一掷地出城开始,他的假释期就已经结束了。犹如利宁案和他的偷尸案是两回事,沈原犯案,与他违规出城追凶也是两回事,秋焰再有通天的本领,也不可能在这么铁板钉钉的事实上为他扭曲说辞。而且他后知后觉地想,温遇河其实早就做好了这个准备,命都可以不要了,假释期又遑论放在眼中。这天中午过后,周斐带着沈原先行回去澄江,秋焰大部分时间坐在icu室外,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些冰冷的数字和曲线,脑子里空空如也。温遇河感觉自己处在一种很奇妙的情境中,仿佛自己的身体已经没有了实体,轻飘飘的,他“看”不见,却能听到许多人的声音,有人喊着血压下降,有人喊着快快快给他输血,有人感叹差一点命就没了……温遇河依稀觉得这些人是在说自己,然而他毫无知觉,犹如置身事外,冷眼旁观。那些杂乱又陌生的声音里终于出现一抹熟悉的音调,那人的声音焦灼、沉郁,包裹着许许多多的难过,听得温遇河都跟着难过起来,那声音问另一个人:“他会死吗?”温遇河想笑,怎么会死呢,他想告诉那个人,我很好,我能听到你在说话。他想他知道这个熟悉的声音是谁。那么一丁点模糊的记忆恢复后,他自己突然也难过起来,却不明白为什么。一段很黑很黑的梦,他朝着尽头那一点点光亮走,一直朝前,在接近光亮的时刻终于醒了过来。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可以动,温遇河盯着天花板,好一会,极其艰难地朝玻璃门外看过去,看到了那一双熟悉的眼睛。秋焰没料到他突然醒来,怔怔地看了好一会,然后才记起来去叫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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