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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9章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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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得又转哪里去了,少午谈我饭煮暗了,几句话不对头就甩脸出去,让他出去,随他到哪里去。一辈子是楞个个东西,天天这里没搞干净那里没搞整齐,又是饭煮暗了又是手脚慢了,平时好还要好想点,一脚杆痛我也不想动,他不给你帮忙不说奇,还要谈你这样谈你那样。你屋里老公人不动呢,他不谈嫌弃话,不像我们这里,最恨他这点。”

    她戴着眼镜出来,接了黎书慧的手机:“有事的电话唛他晓得给你打二回嘛,有啷个事头遍没打通他晓得给你打二回来,或者打到老公人那里去。你这哪里是哪个给你打电话嘛,电信的,,打来给你谈话费的。”

    又翻了翻,确定没有其他未接,递了回去:“没得哪个给你打,电信的,这些电话你不要管,这些电话你接来也不懂,他给你谈啷个话费套餐流量,你要办啷个你等娃儿们转来了喊他打。接不到的电话有事他还要打来的,打给你也没得用,你个瞎子老太婆你接来谈啷个嘛,有事他个人就找老公人去了。我屋里的事一哈还找老公人,只有转不转来吃饭找我,其他事是不得打电话到我这里来的,平时其他事他一哈都晓得找他老汉。”

    黎书慧不管她说啷个,接过电话来又模模糊糊的望一阵:“我还说那个老公公搞忘了啷个打电话来欸,喜欢忘东西,出门就给你打电话,有时候耳朵听不到没注意他转来就给你急吼吼,谈你这手机是摆设,我在屋里又不是一天到晚净把手机盯着,谈我没得记性,他忘记性好。”

    她莫名其妙把老张说一顿,忽然眼巴巴来盯着门口的老太婆,万千话头都汹涌到舌尖上,却半天不知道要从哪句开始说。耳朵听她说话,嘴巴也想跟她一起说,心里却嫌见她天天都是那些老古董一样的口水话,她板着一张又气又无助的脸,盯着她不断起合的嘴,最后两个人都没了话说,两个人都走到阳台上来朝楼下和远处望着。

    电信没再打来了,她站半天,转身回屋里去,这回把手机放在了离阳台水槽极近的电视机上。又来洗衣裳,满满一池子衣裳还在里面泡着,有好几样厚的,老张的毛衣和坎肩儿,有的衣裳穿身上轻飘飘的棉花一样,下了水却像块铁。

    估摸有两点多了,衣裳实在洗的累,衣摆和裤子湿了半头,她怕久了引发关节痛,停下来换了身干衣裳,却把换下来的湿衣裳又一气儿扔水槽里。

    真要洗断手。

    扔了水槽,衣裳却不洗了,关了门拄根棍子到楼下去,并不热烈的阳光混在风里,使热气更虚弱无力。楼下的板凳上没有人,那个孤寡老头儿也在门口洗衣裳,不搓不刷,揉两把,光清两道水就晾起来,连个衣架也不要,就摊在门前榕树上的细铁丝上,风有一阵吹的格外厉害,黎书慧见他从屋里拿了几个夹子夹在了衣裳上。

    那桶清衣裳的水还没有倒,他又把它舀回盆里来,一双灰扑扑的鞋子扔进来,鞋带已经解掉了,他把面上的灰刷一刷,抓了把洗衣粉散上面,抹了抹,换另一只。

    像搞过场一样!黎书慧在心里评价完,站在榕树下继续朝门洞外面望。

    门洞外面不时有车子行人经过,也有电瓶车摩托车和行人从那里走进来,但没有一个是黎书慧预备见到的人。她在榕树下站了一阵,拄着棍子往门洞外面走,一直走到马路边,然后更专注的盯着身边来往路过的人和车。

    黎书慧的眼睛模糊的早,风湿又使腿脚不便,屋里有什么事,她总是在屋里等信儿。

    最早老张在外面做事,人家带信来说他被锤子砸伤了手,没有电话的年代,她领着几个孩子在屋里等,待老张转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眼睛不晓得长来整啷个的!

    从此老张再出门,黎书慧总要到环屋边的大石包上望好几趟。他背东西去公社赶场,去三江挑煤,去给人家换活儿卖弯子……过了中午还没转来,到了晚上还没转来,势必回来有一顿脾气要受。那时阵儿没有电话,比方他去公社赶场,背谷子去卖,到了中午还没见人,肯定要拄棍去大坪和上下石坝走一圈:

    “你屋里转来没有?看到你二爷没有?这个人才是,一早出门这哈儿还没进屋。”

    王二时常开她玩笑:“半天离不得,找不到人骂吗,恁大个人他还得走落?你怕哪个把他拐去嘛。”

    你不晓得屋里人担心!

    幸好有人发明了电话,有了电话,打个电话,心能放一半回肚子里。她又跑到上石坝去打电话:“吃饭没有?那赶场的晓得赶到哪里去了这阵儿还没进屋,你帮我打个电话问哈啊,看他是找不到路了唛,今朝还转来的了不。”

    许多时候有电话也没用,人始终没有回来。张建森死在外面,人家传呼带信的说的清清楚楚,出了啷个事,在哪里,要人去接,走好多路,哪阵儿转来。可人一天没转来,一天没落屋,哪怕转来的是个死人,是捧已经烧了的灰,没看到前,心始终放不回肚子里。

    黎书振,赵舒庆……潘天发,及许许多多,因腿脚不便,眼睛不便,只能老张去,她独自在屋里等信儿的人,从前尚有忠传陪她等,后来,等在屋里的只剩了她一个。

    她把眼睛望着马路,望车,望人,望手机,望太阳从马路中间走到马路对面,又缓缓走到桥下,天一暗,气温马上又降下来。

    回屋里仍继续洗衣裳,白天洗的衣裳半干了,这得亏洗衣机甩了水,可她把老张的羽绒坎肩收回来,上面却像白色霉霜似的圈圈转转,竟然洗衣粉都没清干净!

    手机报时说五点时她还在洗衣裳,那坎肩又拿下来重新清水,手机终于再次响起来,这回连泡沫也不洗了,光擦了把手。天天楼下坝坝舞听得最熟悉的歌,副歌部分一直歌声嘹亮的唱到她按下接听键:“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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