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五亲六戚

    到现在都没得娃儿，没生人，那堂客以前就嫁过一家的，也是没生人才离得，在河东那里上班两个人认识了这样裹一起，一辈子又没得下人。其他那都是好多年前你表舅娘还在世时碰过面的，除了这个还看到过几回，其他下一辈，走街上哪个认得了哦。”

    恐怕都是活在龙门阵里的亲戚了，罗明先道：“走街上碰到了也不晓得喊啷个。”

    黎书慧道：“喊啷个嘛，像他曾孙辈喊我们，不搭梯子喊老辈子，搭个梯子喊老姑婆，仗着曾家这边喊我们二婆婆，依他们吴家那边喊声二嘎祖。”

    听得陈卓真心觉得，幸好离得远，幸好老的都年纪一大把老眼昏花了，幸好小一辈谁也不认识谁，走街上谁都不用尴尬。

    黎书慧像把她看穿了，眼睛望出来瞧着她：“那昨天来晚了跟我们坐最后一轮的是你老汉干宝爷，看着年轻，你们还要喊爷爷。那阵儿六岁多，一味发高烧，随便走哪里去看都好不了。到河洞门观花婆那里去看欸说天黑了在坝子耍乱喊把河底下路过的哪个饿死鬼喊转来了，一问河底下的人姓啷个呢，说姓朱，说去找个杀猪匠认干宝爷就好了。

    他就住龙头石猪场那边，一屋人都是杀猪匠，爷爷也是杀猪匠唛老汉也是杀猪匠。他那阵儿才好大呢，才三岁多点点，拿把刀在手上耍，转啊转的，你老汉也不晓得脚下绊倒了还是害怕，还在坝子就一脚跪下去了。本来说认他老汉呢，认了他……磕个头转来就好了，磕个头转来真没发烧了。后面猪场散了，龙头石一哈人都搬到石岩来了，他爷爷还有个姑娘嫁到三江果老坝，他们就一哈搬到那里去了。后来老头死了又搬到三江电力街来。那以前唛电力街后面就是屠宰场噻，三江的一哈猪啊牛啊活禽啊，一哈是在那里杀。

    祖祖辈辈搞了一辈子，到他这里来没有搞了，也是年轻人手软眼睛大，想躲懒，也是有那个命，最开始在三江老车站那后面菜场摆猪肉摊，他老汉在屠宰场上班唛他拿肉便宜。后面脑壳转的快，肉市也在摆，又到处发给超市啊，馆子啊，酒店啊，给这些送肉。人家现在生意做的大啊，光看模样哪里像四五十的人啊，现在冻肉也在搞，新鲜肉也在搞，酒店超市饭店食堂，哪里都送，天天大货车一车一车往外面拉。他老汉恐怕倒退休了，比我们小几岁呢，现在哪里还能杀得动猪啊。”

    陈卓发现黎书慧这样嘴巴不停的一味述说往事时脸上是没有什么表情的，总是那样带着淡淡的哀愁和茫然的神情，但她混浊的眼睛却十分有光。她看着你，可过一会儿，却从你脸上看到了从前几十年的岁月里去。

    她光是低低吟吟的说，也不管旁边人是否在听，你像这些又古老又长久的人和事罗明先和忠旭分明都不很关注，两个人早就说到别的事情上去了，她浑不在意，说完了自己的，歇一会儿，又接着她们现在说的话说，任何话，总能接上去。

    不停的说着话，一旦不再出声，人就像一盏燃尽的灯迅速灰暗下去。

    她又说罗明先提到的李国珍屋里的事，忠旭说闲话：“远地方十几年没见过的都来了以前那坡坡的反而没来，下石坝两家都没来，上石坝王二娘一个人，半坡也没来吧？也没看到人。底下有哪些啊，封增林屋里一个也没来，二房屋里就只有老大来的，席二屋里没来，羊角佬那两家也没来吧？咦——大坪两户还来了欸！”

    罗明先道：“半坡周家屋里像是忠承帮忙写的账吧，我看福全跟他哥哥的名字都有呢，他姐姐没有，封进屋里是席文华带的情，半坡反正我看王二娘只写了一个号头，写的她们王小川的名字。”

    其他没必要解释了，来不来的，人和账本都没看到。

    黎书慧的口气垮下来：“大坪的啷个不来啊，你老汉头十几天就提前给她两户打招呼！李贵这几回还给你老汉背东西来，枇杷，大麦柑，地瓜儿，红苕，给你老汉打电话喊走石岩去背。”

    忠旭道：“不像以前那样垮脸了？从坝子边上过像欠他钱粮一样。”

    黎书慧又道：“上石坝吴秀珍晓不晓得还不一定，房子一拆恁多年没见到过，在哪里都不晓得，你哪个通知她的嘛！下石坝李顺江屋里好多年没做事，两个老的一死再没有走动过，烧周年都没有兴。李国珍屋里罗昭全死了，你老汉跟潘爷去，谈写个账李国珍都喊不要写，光是去帮了个忙，走的时候一人给了包烟。人家都没要你的人亲你这里人家来不来又啷个，不欠你的。根水屋里从来没做过事。

    席二不可能转来，封增林屋里，周清芳也喊席文华带的情，封二屋里几个，封大啷个没来啊，跟他孙儿一起来的。封二带的人亲，乃幺屋里，人在哪里都不晓得，张霞跟他早就离婚了人家来整啷个。那龟子东西个人不争气，他是好好搞不赌那口气的话现在儿女都大了，一屋人好安逸啊，这哈儿他转来姑娘娃儿还认他吗？一味是张霞把她两姊妹拖大……”

    黎书慧说话，激愤的声音降下去，两个孩子在楼道里追闹的声音响起，忠承一家人和旭东转来了。说是出去转一转买点东西带走，拎回来的又大部分都是给老张夫妇的，一人一身衣裳，一双鞋子，给老张买了个别致的打火机和烟斗，又给黎书慧买了些零七杂八的零嘴。

    他倒没有直接在饭厅里打开，而径直拎到父母床上去，只是黎书慧见他把东西往屋里拎，絮絮叨叨的跟进去：“谈要买啷个东西带走欸你买的啷个嘛？我跟你谈了有些东西我屋里也有，干笋子盐菜都晒了有……”

    忠承道：“我买的有些我都直接寄快递了，这几个等哈儿带着上飞机，这些给你买的，给你和老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