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辈子了

    他忽然想到应该打电话给黄高山菜正荣，不过菜正荣并没有接电话，上午在石岩该去他屋里看一看的。他现在也是像王祥开那样，由政府供给在石岩中学出来的铁道后面看守房里，也就是那种前些年因为火车还在，有人在那里值班睡觉的房子。

    这下就没人打了，席寿知道的恐怕跟他一样多，席元就不要打电话了，这个不是东西的东西。潘天发他也不愿打，虽然现在卢定芳死了，大家都更把黎书慧这个妈当妈了。

    正思考还能给谁打，黎书慧从外面开门进来，听那钥匙的声音还道是赵盈呢：“走哪里去来你？”

    “瞌睡就睡醒了吗，我个瞎子走哪里去嘛，隔壁那里在楼脚种的四季豆，喊我去拿把来吃，藤藤一哈死光了，这里种个四季豆又不像屋里种的还浇粪撒肥料，她样都没得，这些人都种得来菜吗。”她把怀里那一把四季豆放桌上，进灶房拿菜盆来掐：“在落雨呢，你去接赵盈不嘛，早上遮头也不拿个，是喊她转来吃唛是你送去嘛。”

    “落好大吗。”他跟进去又跟出来，要笑不笑的：“你先谈哪个给你手机打两个电话没接到呢，拿来我帮你看看哪个打给你的没接到。”

    “我要你帮我看，有事他自然晓得再打来，有啷个好看式嘛，鬼大爷给我打。”

    “人家打两遍唛你还是看看噻，大队上打电话呢，喊你去领钱呢，电话没打我这里来可能打你那里去了呢。那几个娃儿也喜欢给你打电话，你要受欢迎点，都喜欢给你打电话。”

    “瞌睡睡梦着了！”她虽然这样垮着脸说话，叫他逗得忍不住的笑却从藏不住的眼睛和嘴角流出来，手机从上衣口袋里摸出来，上面扣子解两颗，连着绳子从脖子上取出来递给他：“拿去！大队电话也没留我的号码他会打电话喊我这个瞎子去拿钱？我拿后哦拿前，几个娃儿喜欢给我打电话，人家打电话你不接他不往我这儿打，会有哪个鬼大爷给我打！”

    “万一还是有哪个鬼大爷想着打电话关心你呢，关心你的人不多得很啊，只有我没得人关心。”他笑嘻嘻的拿到阳台上去翻一阵，高兴的表情又逐渐消散下去：“给你打的，这个鬼大爷关心你，还给你打了两个电话，你手机欠费了吗？跟你打两个电话。”

    “我打都没打欠啷个费嘛！“黎书慧一下提高音量道：“我一个月三十块钱你看我给哪个打过嘛，除了娃儿们打转来，接都要钱吗？我瞎子老太婆你哪阵儿看到我给哪个打电话嘛，我跟鬼大爷打电话。”

    老张已经把电话拨过去，但里面许多语音功能并不会，赵盈只教他怎么查话费余额，直接在后面加两个一，要怎么查打电话的电话做什么，这个却有些搞不明白。左右听了一阵也搞不懂，索性挂断电话，问老太婆：“饭煮好没有嘛，喊她转来吃吗？”

    “我将转来饭就煮好了？“黎书慧笑盈盈的瞧着他：“你在屋里啷个不晓得把饭煮上呢，你晓得娃儿要转来吃饭你不先把米淘了饭煮上？菜不会炒饭你也不晓得煮？你明知你姑娘要谈你虐待她姑娘，你还不把她姑娘抬高点，马上转来又谈你没管好。”

    老张面露难色，将她手机放茶几上准备找雨伞出门，但一时想不起来雨伞放哪儿，而站茶几边一直望着餐厅掐菜的人。

    “人家一哈都谈你恁有本事，恁多娃儿个个儿有出息呢，你啷个还没得福享呢，按道理说你现在该二郎腿翘着等丫鬟婆子给你端饭来呀，你啷个还天天等着瞎子老婆婆给你煮饭呢。我还以为你晚上睡高枕头盖黄金被呢，你还是跟我睡烂棉絮烂铺盖，一哈儿都谈房子拆了你就要发财呢，你啷个今朝还没发财呢，你还在这里守着我煮饭给你吃？”

    忽然想起来有一把雨伞是上次去石岩卖烟，放在那个方背篓里没有拿出来，他到阳台洗衣机后面那个烂衣裳堆里看 ，果然在那里。雨水已经干了，只是雨布褶皱的不成样子，经过她时像看不见一样在门口换了鞋，走出去后迟疑一下，带上了门。

    黎书慧在门拉上之前关心：“你不整个轿子去吗，莫落雨天把她姑娘摔倒了哦，落雨淋感冒了噻转来要找你麻烦哦。我在这里提醒你吧，你看等会儿她来亲候你的话你谈是我告的状吧。”

    反正说一辈子了，随你说去，反正你是那张嘴。

    他从家里出来，细雨纷纷混着凉意透过单薄的衣裳贴着钻到皮肤上，冒起一层鸡皮。啧，还是等饭好了直接送过去吧，省得晚一点吃完还要送回去，晚上还得接。于是转身掏钥匙开门，可忘带钥匙了，复敲门：“钥匙拿帮我。”

    屋里没有声音，等一阵，再拍门：“饭煮好了送过去，等哈儿送去，落雨冷兮兮的。”

    还是没人应答，但听到脚步声是从餐厅走到灶房去了，缓慢的，在地上摩擦的声音。

    “开哈门！”故意粗声粗气的喊，并更急切的拍门：“落恁大的雨去接了转来还要送去，给她送去我走潘天发那里去耍哈儿，晚上下晚自习再转来。落恁大的雨我走哪里去耍啊，门开了我穿件衣裳。”

    “......”灶房里传来洗锅碗瓢盆的声音，看来是开始洗菜做饭了。

    “怪迷怪气的！”转头看隔壁，假如这时隔壁老太太来敲门，恐怕她马上就开门了......望着门站一阵，又转身望着逐渐下大的雨帘站一阵，胸口的气都不顺畅了。撑开手里的伞，竟然有一根伞骨子也断了，使得老大一面都是耷拉下来的，转到后面，还好，撑得住。

    一天受气，一辈子都受气，潘天发说的这个话果然不错，还是该进门头一天就硬气一点的，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算了，七十几了，活不到好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