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养老

    他又问：“啷个样嘛？成绩好不？”

    老张就笑得更含蓄了：“成绩噶，还将就，屁也屁不到哪里去。”

    信好光埋着脑袋，看不出傲娇，也看不出不好意思，只是看着他的肩膀轻轻的摇摆着，从小来自旁人的赞美许多，反而在屋里听到的表扬屈指可数。

    “成绩好就好，好好读，好好考个大学，早点离开这坡坡，以后发个大出息！读不好的话，只有转来种庄稼当农民哦。”他望着信好道，自己又惆怅起来：“你这些儿孙都是乖的，不像我们那些，这一辈子恐怕也就是那样了。”

    “还是那样吗？好点没有？”他的儿子生下来就看不见，慢慢长大，骨骼又一天天萎缩下去了，婆娘也不好，生来是个哑巴，上了年纪又得了肺癌。

    “往哪里好啊。”他道，望向远处的目光越发苦闷：“估着生他下来给我养老，搞半天还是我给他养老，说是国家有补贴，一年能有几个钱？光是屋里两个人吃那点药都要把我磨死，光守着他两个我又不能出去做啷个事，人家还以为国家给我屋里补贴了好多钱，一天到黑到处传，今年他妈妈那点补贴也遭人家搞落了，说是我们虚报，嘿！格老子！你来说吧，这个东西啷个说得清，哪个来做这个主！硬是，我都不晓得......”

    信好听了一阵儿，慢慢起身往屋里去，不一会儿又背着背篓出来转过猪圈往大石包过去了，他边走着，手里转着一个银晃晃的不知道什么圈子，脚下百无聊赖有一脚没一脚的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小竹棍等东西。慢慢长大，他似乎愈发像王黑娃了，孤独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或者，自由自在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菜正荣还说着：“哪阵就传挖石油要在街上买房子欸，我今天特意来看看，看他到底啷个个情况，硬要搬的话，我不搬，你把那点钱发给我……”

    关于靠着发现石油搬迁到镇里的事，有人极度盼望，有人多少抵触，也有人不疼不痒，但众人心底里多少都是欢喜期盼着的，不料这场期盼最后还是成了空欢喜，石油勘探队来时大张旗鼓鞭炮齐鸣，走时却悄无声息无人知晓。

    听说这里没发现石油，倒是隔得远些的边上另一个县城下面一个小镇的深山老林里发现了，这边的大部队都往那边援助去了，等众人发现这边没了影，人家已经离开两三天了，只余下他们曾蹲守过的地方附近，一个两个类似穿山甲野猪等动物刨过的洞。

    白日梦因为天热太阳大，让外头树上聒噪的知了惊醒了。

    “……感谢各位，感谢各位亲朋好友在百忙之中抽出宝贵时间来参加我们席友老人的八十寿礼，我们的歌舞表演呢暂时到这里就告一个段落了，那么接下来呢，就是我们的寿星老人的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孙子孙女外孙给我们八十寿星老人拜寿的时间了。

    俗话说啊人到七十古来稀，八九十来耄耋年，老寿星今天八十寿，膝下必然也是儿孙绕膝几世同堂，其实印象里啊可能大部分时候我们子女眼中的老父亲都是严厉的，不善言谈的，或者直接就是凶巴巴的，这个，老话讲棍棒底下出孝子嘛。但是不管什么样的父亲，不管他是严厉也好慈祥也好或者幽默也好，他永远是这个天底下最爱我们最在乎我们的人，这一点，小时候可能比较难理解，但当慢慢长大，慢慢成熟，慢慢我们自己也做了别人的父亲，这时候我们就会渐渐体会并领悟了，父亲的最深沉，最浓烈的爱啊！

    你养我长大，我陪你变老，想必在今天这个特殊喜庆的日子里，席友老人的子女们肯定也有许多心里话想跟这位老父亲说，他们要说什么呢，现在我们就用热烈的掌声把老寿星的子女们请上台来，有请——”

    于是，一直激动而紧张的席文华席文斌俩兄弟便在这样山摇地晃的音响声中被挤油渣一样看热闹人群推搡着踉跄着略带腼腆的走向了舞台中间坐在扶手椅上穿着新衣服，胸前带着大红花，脸上洋溢着同样拘束而激动的笑容的老父亲母亲面前。是的，父亲和母亲，老父亲的八十寿，代表他人生已经走过了八十个年头，而那漫长又艰难的岁月里，坐在他边上的这个人是陪伴他最最长久的，她理应坐在边上的椅子上，激动的，高兴的，开心的，心酸又幸福的，接受来自她面前子女们的道谢鞠躬，来自边上一圈又一圈，一层又一层的惊叹和羡慕。

    “看来这个家里从小的育儿之道肯定是严父慈母啊，你看刚刚几个人上来时候的神情，战战兢兢，同样是父亲母亲都笑着，但明显看向母亲的时候放松了很多，这是上来领红包欸，都要紧张成这个样子，可想而知……”那面上的粉擦的跟墙上的石灰一样的中年女司仪会说俏皮话得很，三言两语几句轻描淡写立即使得围观着大笑起来。

    她又慢慢走到站着的几个人面前，道：“谁先来？挨着来要不要得？老大先来是吧？好，老大先来，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好好做个表率。”

    “呃这个——”话筒忽然的到来，令他脸上腼腆的笑都有些僵硬了，只见他在众人的起哄和欢笑声中结巴了半天，嘴里总算冒出同司仪一样川普结合的总结性发言来：“嗯，好，祝你生日快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司仪在众人的笑声中打趣：“爸爸都不喊一句，这样搞不到红包哟。”

    他通红了脸又抢过话筒来：“老汉恭喜发财！”

    众人的笑声中，帮忙的妇女们已经在支客的安排下陆续往每张桌子上摆放碗筷和汤匙了，她们一面摆，一面也把脑袋和视线偏到那边去望一望瞧一瞧。

    这种歌舞团三两年总能看着一回，倒也不算新鲜稀罕，可就像人多吃饭才香一样，越是热闹，越爱扎堆往里面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