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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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路峥在苏和眼里,就是未来的希望,眼下这个掌握他未来的男人,当众收下了他的花冠,背地里却又要弃他而去。

    眼看苏和真要掉泪,路峥没由来有种欺负孩子的错觉,他放轻了声音,拿出跟家里兰花讲话的耐心来,“你先别哭。”

    “你要拒绝我,是我哪里不好惹你讨厌了吗?”

    “……不是。”他们之间的相处还没到这个份上。

    “那是我丑,你不喜欢?”

    路峥凭良心道:“你不丑。”

    苏和抓路峥的手紧了些,将眼底的泪憋了回去,“那你为什么要拒绝我?连试试都不成吗?”

    “我不能留在这里。”路峥摆出现实的局面。

    这好像是个理由。

    可苏和出阁的日子只有这一次,路峥走了,苏和生活在木楼里,除却接触的人,再难选到一个新的搭襟。

    他总不能让顿沙和普尔萨来充当他的搭襟,刚在轿子上,他发现自己的确不想和普尔萨做搭襟之间的事情,哪怕是弄虚作假,他也无法做出那种事。

    而如果没有搭襟,就只能眼巴巴等着下一位丽龙主被阿祖确认,才能卸下身上的担子。

    这样一来,这等待的日子真就看不到头了。

    “我知道你要走,我不会拦着不叫你走,等你走时,我还会欢送你。现在,我只有你,我也不能没有你,哪怕你不喜欢我,也不能永远待在寨子里,那么只留在这儿时,与我装装样子,也不可以吗?”苏和仰头看着路征,圆溜溜的眼睛满是真诚。

    “装样子?”路峥拧眉。

    “是的。”苏和觉得这不能算是骗人,也不算是谎言,只能说眼前人不愿意做他的搭襟,但他是真心的。

    所以无所谓路峥爱不爱他,反正在苏和眼里他们之间是搭襟的关系,只要做了搭襟间该做的事,那自己也算是品味过爱情,领悟了阿图卢的真谛。

    进而那些管束丽龙主的戒律对他而言,就不复存在了。

    到那时候路峥要走,苏和也会真心实意欢送他离开,永远感激这位恩人的。

    对自己大胆的计划感到完美的丽龙主压根不顾及这其实就是在骗人甚至是欺骗他自己,他只想要路峥点头。

    天边阴云密布,凭空打了几个闪,夜里大约又要下阵雨。

    第07章 一条绳上的蚂蚱

    “丽龙主呢?怎么还不带人进来?”一个阿姆出来寻人,发现那俩正站在角落里手拉手,“这么快就在这小角落看月亮啦,阿祖还等着看你的搭襟嘞,快些进来啦!”

    “阿姆等一下,一会就进去。”苏和回着话,仍眼巴巴盯着路峥,等他一个答复。

    路峥察觉这等候的神子攥住了他的小指,很紧,就好像抓住了求生的浮木一般。

    看样子如果不点头,是不会松开手放他走的。

    最终,路峥还是跟苏和手牵手哥俩好地进了阿祖的母屋,苏和看着身板瘦弱,绑架他小拇指的力气却不小。

    十几个盘头阿姆围坐在中央的矮榻上,簇拥着满头华发的希泽莎,原本女人们还念念叨叨说个热切,苏和领着路峥一进屋,大家齐齐闭了嘴,露出和善的笑打量来人。

    阿姆们后知后觉才发现,她们说的丽龙话,这满身黄泥的高大外地小伙根本听不懂一个字儿。

    苏和偷偷听了一耳朵,阿姆们在说生娃娃的事情,如何如何才能生个伶俐的女娃,又如何如何能生个能干的男娃,又说不定苏和的孩子生下来就是新的丽龙主。

    这话丽龙主没往心里去,他应该不会怀上一个男搭襟的孩子,毕竟他不像阿图卢那样可男可女。

    “坐下吧。”苏和牵着路峥,跪坐在希泽莎跟前,他向路峥解释:“有些阿姆和阿祖都不会说普通话,但是听得懂。”

    “好。”路峥明白,跟着苏和叫了‘阿姆’和‘阿祖’,又在其他人的追问下,说了些自己的事情,“我叫路峥,京市人,未婚头婚,今年二十七,是大学老师,来这里带学生做野外调查。”

    “是独生子,没有兄弟姐妹。”

    “我母亲做实业的,父亲是民俗学教授。”

    一屋子的阿姆,一人问一个问题,几乎就要把路峥的家底全扒出来了。

    苏和只坐着听,就对他的搭襟多了许多了解。

    阿姆们都对路峥的身板和个头赞不绝口,至于家世如何,在这群淳朴的靠土地吃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人眼中,没什么重要的,毕竟在丽龙族的地盘上,不会有比她们的丽龙主更金贵的人。

    只有希泽莎一直静坐着,不动如山,在这长久的盘问告一段落时,那因为年迈而堆起褶皱的眼睁了又睁,抬手示意路峥坐近些,对他的脸左右打量。

    “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这是希泽莎的第一个问题。

    苏和翻译给路峥,路峥照实回答:“等到考察结束,最长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月。”

    “在这期间,你真的愿意留在丽龙和苏和结成搭襟的关系吗?实话实说。”苏和翻译时,还指了指自己,小声道:“我叫苏和。”

    路峥察觉这表面乖顺神子暗地里快将他手捏成橡皮泥了,苏和眼神润亮地盯着他,心里想的什么几乎都要写到脸上。

    在外面都答应人家了,这种关键时刻可不能反悔。

    路峥心情复杂地点了头,跟苏和一起扯起弥天大谎,“我愿意。”

    有了这句话,苏和跪在希泽莎跟前的腰板都直了,他彻底明白,什么叫做一条绳上的蚂蚱,那就是他和路峥之间的关系。

    漂亮的丽龙主松了松牵着路峥的手,小指轻轻在路峥掌心画了两个圈,很轻,掌心发痒的路峥看他,他便弯起眼睛,笑的姿态亲热,唇瓣抿了抿,憋出一句:“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这话这腔调远超出一个十八岁少年该有的格调,老成又木讷,使一众阿姆都笑弯了腰,不过,这就是他们的丽龙的男人,认准的搭襟便好好对待,真情交付时,绝不叫意中人受屈受怨。

    “既然这样,那就随便你们吧。”希泽莎知晓自己现在说什么也改变不了苏和的选择,这个孩子看似什么都明白,其实什么都不明白。

    已经经历过不少风风雨雨的老人收回落在路峥身上的视线,最后道:“但是苏和,在阿图卢面前,谎言是无法长久的。”

    苏和被戳中心事,还故作镇定,“我知道的,阿祖。”

    希泽莎不再言语,其余阿姆倒是热闹的打趣起两人来。

    大家都知晓,路峥迟早是要走的,但那又怎样,走之前,他依旧是丽龙主名正言顺独一无二的搭襟。

    而路峥自始至终都不在这母屋欢欣的氛围里,他虽然听不懂阿祖讲的方言,但也能感觉到,对方对他似乎并不是很满意。

    不过苏和对他的表现高度赞扬,走出房间,立马捂住紧张聒噪的心口,笑吟吟看着路峥,“谢谢你。”他们配合的还算不错。

    “不客气。”路峥道。

    外面的筵席和庆典也走向结束,小孩子们都被自家阿姆带回去睡觉,院子里还剩下些喝酒唱歌的年轻人,围着一簇要灭不灭的篝火,也算热闹。

    苏和依旧牵着路峥的手,好像这样,是他们作为一条船上的盟友的证明。

    “你住在哪?我送你回去。”意识到天色已经不早的苏和要尽到一个搭襟的职责。

    路峥应当是借住在卡旭家,他的确不认得路,要靠神子送他回去。

    雨林的夜晚也很热闹,人簇拥的地方有生活的火光,而人居所之外是看不见颜色的黑暗,和白日里浓淡相宜的无尽绿色迥然不同。

    在没有光亮的地方穿行还要注意脚下,说不定就有从哪蹦出来一只小树蛙,又或者鬼鬼祟祟爬过脚面的蜥蜴。

    路峥不知道怎么拒绝一个比起他而言,看着过于弱不禁风的男孩子展示绅士风度。

    只见苏和一边打着手电,一边拉着他的手,然后毫不留情踢飞脚下挡路的小臂长蜈蚣。

    这小神子比表象看起来勇猛的多。

    看不见尽头的小路过于安静,路峥不想再听虫鸣蛙声乃至自己的心跳,他打开了话匣子,“你刚刚十八岁?”

    “是,应该是今天。”苏和举着炮筒似的手电,脖子直溜地昂着,体态端庄,很有丽龙主的架势。

    他已经适应了脑袋上的花冠,这沉重的东西让他看起来和路峥的身高差的不至于太多。

    “应该?”

    “我不记得我的生日是什么时候,这是阿祖告诉我的,但阿祖其实记得也不准确,你看到了,她已经很大岁数了。”阿祖从前给苏和讲起阿图卢的故事,十个里面有八个跟苏和自己看来的有出入,就算是身体康健,人随着年纪增长记忆力或多或少都会减退。

    “阿祖是你的奶奶?”

    “不是,阿祖应该算是我的姥姥,但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丽龙是母系社会,苏和小时候是阿祖养育大的,也算是丽龙众多善心的阿姆一人一口粮食,一人一块布料拉扯大的,因为苏和没有自己的小家,他孤零零的,没有亲生的阿姆。

    路峥没想到苏和没有母亲,他本以为刚刚那场面,就已经是见家长了,谁知道见的都只是一些不相干的邻居,“那你的父亲呢?他也不在这里吗?”

    苏和依旧摇头,“我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不过我想他不是丽龙人。”

    丽龙小孩其实不是太在意父亲这个存在,毕竟也不会养在阿父家,都是打小跟着阿姆生活的。

    但丽龙男人不会因为这样就对自己的孩子坐视不管,相反他们会更加勤恳,为了让自己的孩子成人、成婚等重大人生节点时,有一头牛,一头羊而努力。

    所以苏和一直觉得他那十几年来未曾露面的父亲不是丽龙人。

    因为他毫不负责,始终都没有出现在过苏和的人生里。

    “你呢?你从小跟着父母一起生活的?”苏和看到电视剧中住在城市里的小孩子都跟着父母生活,大约除了丽龙人,这世上没有哪对夫妻是分居成习惯,男人并不住在小家里的。

    “不,我是跟着奶奶生活。”

    “为什么?”就像路峥第一次从苏和这里得知丽龙奇怪的风俗,苏和也是第一次听丽龙外的人说起家长里短,他好奇的很,一个活生生的人带给他的感触和电视机、广播、书籍中得到的片面理解全然不同。

    “我的父母很忙,他们有各自的工作。”

    路峥的母亲薄桉是个顶尖的女强人,家族企业继承人,她在路峥小时候总是天南海北世界各地的飞,一个月能见到一次面,都是好的时候,还好路峥和她长得像,哪怕半年不见面,也能认出来是亲生儿子。

    而路峥的父亲路文远同为大学老师,工作听起来不是很忙,坏就坏在路文远是个深沉至极的民俗爱好者,除却上课的时候,空闲假期往各地人文风貌特殊的地方钻,不着家是最常见的情况。

    路峥如今对植物的偏执,或许就是从父亲身上继承来的。

    大约也是因为这样分散且各自独立的家庭关系,无论成年后的路峥想做什么,他的家庭都不多做干涉。

    好在,路峥曾做出最出格的事情,也就是在国外拍下几盆天价兰花,又或者为了看一只濒临灭绝的鬼兰,独自一人背包进入自然保护区之外的原始沼泽区。

    那地方才是真的人迹罕至,信号断绝,加上诡谲的气候和总是失灵的导航,只差一点,路峥就真出不来了。

    这件事知情的人尚且心有余悸,但路峥特殊,他觉得自己得到的远比失去或差点失去的东西多。

    这种‘值得’叫他记忆犹新,并在多年后的今天,他再度有了这种感觉。

    路峥看着那拉着他的手认真清理脚下路障的小神子,他清楚意识到,自己并不会后悔今天的一切。

    第08章 钻树林子

    早在卡旭家洗漱完歇脚的林双等人盼星星盼月亮盼回来了路峥。

    就是不知道他们导儿是去做了怎样的谈判,反正谈到了见家长后送回家的地步,这和计划的退婚完全不一样!

    卡旭阿姆热情地出来邀请送路教授回来的丽龙主坐一坐再走,实在不行她收拾一间屋子,让丽龙主同新找的搭襟暂住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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